“中国正在引领人工智能潮流，所以我来到了广州。” 英国皇家科学院院士、英国皇家工程院院士Dame Wendy Hall（温迪·霍尔）教授在第二届中国（广东）人工智能发展高峰论坛发表演说时说道。

1994年，被任命为南安普顿大学首位女性工程学教授的霍尔教授，带领团队，一直走在科技创新的前沿，在数字图书馆、语义网和新兴网络科学等领域取得累累硕果。

2017年，由霍尔教授 和 Benevolent Tech 的首席执行官Jérme Pesenti共同撰写的报告《在英国发展人工智能》（Growing th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dustry in the UK）在英国政府网站正式发布。

该报告推动英国政府建立新的人工智能办公室和促成价值10亿英镑的人工智能产业交易。

今期，记者与霍尔教授进行了深入交流，以期对人工智能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，及对女性科技工作者的发展有一个清晰的认知。

采访、文丨李慧

图｜由受访者提供

互联网科学研究是一段有趣且有意义的过程

霍尔教授多年来一直从事互联网研究（Web Science）。虽然互联网研究在常人眼中高深莫测，但却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，与如今的人工智能、区块链、物联网、大数据等“黑科技”密不可分。

回忆起从事互联网科学研究的初衷，霍尔教授说到，“自1989年Tim Berners-Lee教授（万维网之父）提出万维网以来，我就一直参与互联网科学的研发工作。”

作为超文本研究者，霍尔教授和Lee教授的最初设想之一是对语义网或关联数据进行研究，“在这个网络中，数据项通过描述它们如何使用关联的信息进行链接。这一做法反过来又能够令机器（AI）推断有关数据互连网络的信息。”

霍尔教授透露，互联网科学作为一门跨学科的研究，其研究过程是她的研发生涯中所面临的最大挑战。

“我是一名计算机科学家，但在研究的过程中，需要与社会科学家一起进行研究。在我们进行联合研究之前，我必须向他们学习社会科学的内容，如术语、研究方法和表述方式。”即便如此，她认为这是一段有趣且有意义的过程。

据了解，互联网科学涉及多门学科——计算机科学、社会科学、经济学、法学、商科、数学、心理学及教育学等。

但霍尔教授直言，“虽然你不必成为每一门学科的专家，但必须通过不同学科从不同角度对网络、社会的进化，以及对学科的组合方法所带来的影响进行研究。从中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互联网科学的发展过程。”

经过多年的耕耘，霍尔教授带领团队，在万维网出现之前发明了微观世界超媒体系统（Microcosm Hypermedia System），更与Lee教授和Nigel Shadbolt教授共同创立互联网科学研究计划（Web Science Research Initiative），支持互联网科学研究、教育和思维领导力的发展。

随后，她被授予大英帝国最高勋位爵士，并成为英国皇家工程学院和科学院的院士，更当选为世界上最重要的计算机科学家团体——美国计算机协会（ACM）的主席。

霍尔教授将自己的成功归功于雄心、大胆和自信，在她的个人网站首页引用一句来自《圣经》的箴言：“Where there is no vision, the people perish.”（没有远见卓识之处，人类必定消亡。）

在采访中，她对记者强调，“对于我和大部分女性而言，上述三点主要通过后天学习来获得。因此，在职业生涯的重要阶段，一方面，我们需要找到能提供独立建议的人生导师并和他们交流：另一方面，我们需要抓住每一个向成功人士学习的机会，包括花时间去学习领导力课程，你会从中获益匪浅。”

人工智能不应该仅仅被视为一项技术

当人工智能敲开我们的大门，其意义不仅在于重新定义我们未来的生活方式，更在于它将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头脑风暴，深刻影响着人们的思想和理念。

霍尔教授指出，虽然长期以来，人工智能一直被互联网、媒体社交平台开发人员、互联网科学研究人员视作一种工具，但她坚信人工智能不应该仅仅被视作为一项技术，“我们意识到必须从社会技术的角度来研究这个问题。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将社会技术（的研究）方法应用于人工智能的发展。”

在中国（广东）人工智能发展高峰论坛上，她特别提到，人工智能技术将对社会产生多方面的影响，因此在运用人工智能技术的时候必须加倍小心，思考如何能够更加安全地利用人工智能技术，更好地造福社会。

那么如何确保人工智能技术为社会造福？霍尔教授给出了建议，“当我们开发人工智能的应用场景时，包括工业、商业和政府，我们必须确保我们开发的系统是安全、可靠和值得信赖的。这一点，我称之为人工智能中的社会责任。但我们需要考虑的是，潜在负面或有害后果的人工智能应用程序正在开发，因此我们需要努力确保能够在系统上设立纠正机制，以避免人类因为使用人工智能技术而带来的伤害。”

霍尔教授坦言，要做到上述这一点非常困难，需要人工智能公司的自我监管或需要企业与政府监管相结合。“在这里，人工智能的伦理框架的重要性便凸显出来，尽管要构建这样一个框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。”同时她提醒，不能过快地、过度地监管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，因为这可能会扼杀创新。因此需要采取一种务实的、对社会负责任的方式来发展人工智能。“确保人工智能劳动力多样化是其中一个解决的方法。”她说。

对于人工智能劳动力多样化，她曾在威斯敏斯特电子论坛（Westminster eForum）的演讲中提到，希望让不同学术背景的人们进入人工智能的研究领域，将社会和企业的需求转化为编码解决方案，“我们希望招收哲学、人文、地理、历史和文学等专业的学生，并通过开发课程，令这些非技术背景的人们能够在人工智能领域中工作。”她说。

科研在很大程度上是男性的世界

“令我感到惊讶的是，在广东省推进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专家咨询会上，我是参会专家名单上唯一一名女性，而且我想我也是今天这场论坛上唯一上台演讲的女性。”在中国（广东）人工智能发展高峰论坛的间隙，霍尔教授对记者交流道。

诚然，在计算机科学领域，女性属于凤毛麟角。根据《女性领导力》杂志 （Women in Leadership Publication）的数据显示，现时人工智能领域的劳动力主要以男性为主导，其中仅有17%的技术岗位由女性担任，而且当中担当要职的女性仅占5%。

据悉，霍尔教授不仅是南安普顿大学电子与计算机科学学院系的首位，迄今为止唯一一位女性系主任（female Head），亦是该校工程学院首位，迄今为止唯一一位女性院长（female Dean）。

而在她成为学校首位工程学女性教授之后，至少过了10年，该校才出现另一位女性教授。

对此，霍尔教授坦言，科技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男性的世界，尤其是在科学和工程领域。1987年，在她撰写的第一篇关于计算机领域缺乏女性的论文中提到，“在上世纪80年代，正值个人电脑开始出现时，它们被视作男孩的玩具（toy for the boys）。

当时，从事计算机科学的女性人数出现明显下降，与之相反，从事该领域研究的男性人数正在上升。”尽管如此，但霍尔教授坚信，女性在科研领域中所占比例偏低并非由基因导致，更多是缘于文化的桎梏和社会的压力。

在过去30年间，霍尔教授四处奔走，希望通过改变计算机科学的学科文化，鼓励越来越多女性投身该领域参与研发工作。

“现在的（研发）环境比以前好多了。在英国，法律确保我们女性拥有平等的机会。人们普遍认识到，我们需要更多女性在科学和工程领域工作，因此面试委员会总是热衷于寻找和任命女性担任学术研究职位。

众所周知，领导和工作团队的多样化有助企业更获成功，我认为研究团队亦是如此。”她说。但她坦言，现时进入科技领域并能获得高职和奖项的女性仍属少数，社会仍然存在女性研究成果被忽视或者被遗忘的问题。

“因为科技领域的权力仍然掌握在男性手中，大部分女性的声音没有被听到，我们做出的成就没有被记录在历史中。我致力支持并确保妇女在研究方面的成就，特别是在科学和工程方面的成就，被后人很好地记录下来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当我们做出的成就将得到承认，我们将成为今后女性的榜样。”她说。

对话Dame Wendy Hall教授

Q：《科技与金融》记者

A：Dame Wendy Hall 教授

谈人工智能

Q：对于人工智能的发展趋势，您有哪些期望？

A：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，我们一直在开发人工智能，如今的人工智能浪潮在机器学习和神经网络，通常被称为深度学习。

但目前我们离AGI（通用人工智能）还很远，因此在我们开始接近人工智能的科幻梦想之前，我们将会有新的研究突破。我们肯定会看到越来越智能（结合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）的机器进入我们的社会。

Q：人工智能在当前蓬勃发展，对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有着重要的影响。那么您认为继人工智能之后，哪项技术将会爆发？

A：如果我知道，我会用它变得非常富有！没人知道下一波技术浪潮将是哪一个，我们现在只能猜测。例如量子技术正迅速发展，这将影响网络安全和金融的应用场景。

此外，我认为最有趣也是最可怕的技术是脑机接口（Brain-Computer Interface，BCI），但它们距离商业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，可能需要30年。无论是哪一项技术，我们现在需要思考的是，这些技术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社会影响。

谈个人

Q：除了科学研究，您在业余时间通常做些什么？

A：我与我的丈夫已经结婚近40年，我们会尽可能地享受生活。例如我们都喜欢旅游，会选择在温暖的地方进行长途旅行。

Q：您曾在过去的采访中提到，您最想见的人是伊丽莎白女王一世，为什么呢？如果您有机会见到她，您会和她说什么？

A：她是英国第一位伊丽莎白女王，她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女王，也是我们有史以来最好的君主之一。

她从未结婚，也没有孩子。在她最著名的一次演讲（1588年英西海战前夕）中说道：“我知道，虽然我长在一副柔弱女子的身躯上，但我却有一个一国之君的心胸——一位英格兰君主的心胸。”

（I know I have the body of a weak and feeble woman but I have the heart and stomach of a king and a king England too.）

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伊丽莎白一世，我会问她从哪里获得力量，谁是她的导师，为什么她从未结婚。

（本文刊登于《科技与金融》杂志2020年3月刊，如需转载，请注明来源：科技与金融杂志。否则，将追究相关责任。）